我的宝藏工作:捡竹子味便便 给大熊猫打针
世界巡护员日。
全球范围内保护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支持者都会庆祝这一天,向工作在第一线的巡护员表示关注和感谢,并纪念在工作中受到伤害甚至献出生命的巡护员。
据统计,在中国共有70多万名巡护员,守护着170多万平方公里的栖息地,人均巡护范围2.43平方公里。他们为了保护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,不畏环境的艰苦和工作的重复,反而欣赏着无人分享的自然美景,享受着这份独有的“美丽孤独”。
腾讯基金会联合桃花源基金会及乡村之眼等公益机构共同推出“我的巡护日志”系列报道,呈现10个来自不同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巡护员的一线故事。
下面,让我们走进桃花源老河沟保护地,看巡护员廖军抢救大熊猫的精彩故事。
大家好,我叫廖军。从小我就喜欢各种小动物,养过蚂蚱、青蛙、壁虎、蜘蛛、老鼠、小猫、小狗,甚至还养过一条毒蛇。从来没想到过照顾动物还能成为一份职业, 除了去动物园。长大后我出门打过工,之后回到家乡后做了IT工作,偶然间发现了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工作,在大山里面守护动物,而且听说有熊猫,于是我就来了。
刚来老河沟,发现没有动物养,什么巡护监测,都没听过。
第一次参加巡护,跟在老巡护员后面,看着他们健步如飞,过河跳石头、爬坡钻竹林,没有一点儿停顿,不一会儿就被他们甩在了后面,怎么追都追不上,还差点崴脚。坚持了几个月,还是很郁闷,总感觉每一条巡护路线、每一座山都长的一样,完全分不清方向,还要跟在老巡护员后面。而且,巡护员们经常发现动物痕迹,带我认过几次后,我还是不认识。什么“鸡辣子”、“溜达子”、“害臊”、“交路”,这些从来没听过的天书,虽然慢慢知道是什么意思了,但这些词汇的背后代表的是一个时代山里人的语言,可我怎么就看不出来?
最怕在山里寻找之前布放的红外相机,上百个位置,都在动物常走的“交路”上,虽然有经纬坐标,但迷彩的相机,这么大一个方盒子(比手势),因为对位置不熟,经常在20米的范围里能找上半小时。
回去了还要分析收回的红外相机数据,一次一般有1000张照片,里面最难区分的是毛冠鹿、小麂、林麝、斑羚,它们样子本来就像,多数照片是晚上拍的黑白画面,更怕因为距离太近闪光拍下的白花花的大鼻子、没头没尾的侧面剪影、或是不完整的屁股和尾巴。
原本来老河沟,想着看各种野生动物,但没想到是这么看。终于一次偶遇,让我着实兴奋了一把。那天巡护中,我们刚穿过一片竹林,突然发现一群大家伙就在前方二十米开外。这样子在红外相机照片上见多了,是羚牛,曾经是猎人主要的猎捕对象,老巡护员和老猎人都说,它是林子里最危险的动物之一。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恐惧,屏住呼吸,和同伴退回到竹林观察。还好它们似乎没发现我们,仍然在溪流间悠闲的喝着水。这家伙比黄牛稍小点,但四肢的肌肉丰满有型,比黄牛壮多了,最大一头应该超过了500斤。身上的毛发白色居多,还不均匀的分布着黄色和黑色。硕大的鼻子看起来很呆萌,但头上那对扭着漂亮的弧度弯向后方的角,很尖,30厘米左右看起来很结实,如果它低下头,角尖正好冲前,加上它健壮的四肢可能创造的冲击力……不由一身冷汗。
我们就这样大气都不敢出,看了10多分钟,直到羚牛慢慢离开。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野生动物,比以前养的小动物刺激多了。我来动力了,既然啥都不懂,那就多跟老同事学。上网查资料,了解老河沟的动物的特征和生活习性。主动要求多识别一些红外相机拍到的照片,有时候一天下来,晚上做梦脑子里都是毛冠鹿、小麂、斑羚、林麝,就像着了魔一样。
对巡护路线不熟悉,那就一遍一遍的走,在容易走错的岔路口做标记,用手机拍照记录下来,现在手机里都还保留着当时拍的照片。2年下来,我走遍了老河沟110平方公里的沟沟坎坎,200多公里的巡护路线和150个红外相机的位点,都刻在了我的脑子里。
同样在这几年,羚牛、毛冠鹿、斑羚、川金丝猴越来越容易遇到,连我们的基地也经常有访客:门口的梨树果实刚成熟,果子狸就会来收获;冬天,豪猪会来翻我们草地里的蕨根;春节,还有羚牛霸占我们房屋周围做景观的红叶石楠当年夜饭,而且一吃一个月。
接着,更让人兴奋的偶遇在2018年3月出现了。那次日常巡护,在海拔大概1800米位置,突然前面茂密的竹林左边面窜出一个模模糊糊白色的身影,快速的冲到右侧的竹林里,窸窸窣窣下到了河沟。我们没多想,同事说了一句:“小羚牛”,我回应:“恩,就是”。但不对啊,小羚牛附近应该有羚牛群才对,于是我站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查看。透过树枝的缝隙,居然看到一个白乎乎、圆滚滚的身影在沟对面的山坡上扭动,它扭着白白的屁股在往山上爬!当时我的心脏狂跳,大声叫到:“熊猫熊猫,刚才那个是熊猫!在对面!”
十几秒后,大熊猫就消失在对面的竹林里。我们在石头上又寻找了5分钟,确认没动静了,立刻到刚才大熊猫穿过的竹林里搜索,好新鲜的熊猫粪,还冒着热气。以前总是听老巡护员说最不臭的动物粪便就是大熊猫的,今天可算是见到了热乎的了。
出于好奇,我戴上手套拿起一块绿油油的熊猫粪便放在了鼻子下。本来还有点防备,可闻到的确实是竹叶的清香。蛮神奇的,居然一点都不臭,我拿着粪便傻笑着闻了半天。这可是20多年来,第一次有人在老河沟目击野生大熊猫。我来老河沟看野生动物的愿望彻底圆满了。
2020年,我们的幸运就被超越了。8名巡护员同时在林区公路的尽头目击了大熊猫,还用手机记录了下来,上了央视新闻。不过我相信,只要我们保护得力,熊猫会离我们越来越近,我会有更精彩的经历。
果然2022年4月,我们在离基地200米左右的竹林里发现了熊猫大量的新鲜粪便,说明最近来了只熊猫就在我们附近活动。随后安装的红外相机很快就拍到了它的影像,是一个成年个体。真希望它能留在我们附近生活,我们不敢打扰,只是定期回收相机的数据,关注着它的生活。随后的三个月,虽然它没走,但越来越消瘦,甚至走路都会不稳,它肯定病了!
7月1日,我们联系了专家,准备对这只大熊猫进行救助。首先要找到它,这对我们可是一次挑战,以前所有野生动物都是偶遇的,从来还没有主动去某个区域找到特定的动物。但三个小时任务完成。三个月通过照片观察过千百遍的大熊猫现在就静静卧在我3米远的竹丛中,它蜷缩在竹林中,紧张的盯着我们,生怕我们突然的向前。
专家赶来后,根据大熊猫体型配备了适量的麻药,在3米处用气枪打了一“镖”麻醉针,没想到只射进熊猫皮肤的一半,非但没有把它麻晕,还让它爬到了竹林边的陡坡处,所在的地方非常危险,万一摔下去,它这虚弱的身体可受不了,这可不行。专家讨论后在2米处用的是“吹镖”射出了第二针,精准的扎到了大熊猫的脖子上。过了几分钟,就发现已经不动了。我和同事这才上前,准备把它绑起来抬下山。没想到刚到身边,它脑袋忽然晃悠一下,吓的同事大叫一声,扭头就跑。我也停下,一直在跟熊猫说话,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它还是在安慰我自己,我也太紧张。安全起见,专家又配了一只小量麻醉剂的针筒给我,再补一针。
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离野生熊猫这么近,还要亲手给它注射。我俯身凑上去,它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,估计是生病时间久;皮毛不是丝滑松软的,很粗糙,比较硬。我拿针往它的脖子后面一戳,针头竟然没进去,弯了。皮毛那么厚的啊!我试着把它脖子后面的皮给它拎起来,露出皮肤,小心的拿着弯掉的针尖避开毛发扎了进去,慢慢推完了麻药。麻醉终于在我手中完成。后来经过检查,发现这是只十多岁的老年雄性熊猫,病的很严重,酸中毒,身体有畸形,如果不能得到专业的救助,可能很快会死掉。专家让我为它取个名字,我不暇思索的说,叫它“七月”好了。
现在这只被我亲手救下的大熊猫在成都养病,专家说我们当时晚一天它可能就没命了,据说它长了50多斤呢,不是救它的时候那样瘦骨嶙峋的了。这些消息都让我特别开心。从养小动物到守护救助大熊猫,我终于从自然保护的小白成为了合格的守护自然的巡护员。
在老河沟的这几年,我识别的动物照片和视频超过50万张,巡护的里程超过3600公里,距离相当于从成都到黑龙江漠河市那么远。我和我老河沟几位兄弟们就这样守护着这153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,看着野生动物越来越多,熊猫离我们越来越近,我们很自豪!
2022年下半年,我们开始将保护的成果回馈给周围的百姓,我们在村子里培训了97位生态导赏员,让他们能严格按照自然保护的要求,带领外面的游客进老河沟体验最纯的自然、偶遇真正的野生动物,吸引游客吃在村里、住在村里、玩在村里。就在2023年春节,在生态导赏员的带领下,一队游客居然也看到了野生大熊猫。让村民看到了我们保护的价值,让游客看到了我们保护的价值,让更多的人能够在中国的森林里面看到我们中国的野生动物,我们更为自豪!